一日夜里,三更时分。

  六耳在青竹下,鬼鬼祟祟睁开了眼。侧着身子,将耳朵往西面凑去,小脸皱成一团,似在仔细偷听着什么。

  “此间更无六耳?”

  “嘿嘿。”

  “傻石猴,你怎知我六耳厉害?!”

  六耳似是听到好笑之言,龇牙咧嘴又气又笑嘀咕道。

  不多言。

  继续往下听。

  霎时如痴如醉。

  好半晌后,才意犹未尽醒转过来。

  做贼心虚看了眼西面,又悄悄看了眼身旁青竹,见无人注意到他,猴子松了口气,嘿嘿笑着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陆青峰尚在修行,就听到猴子乱嚷:“竹子竹子,我昨日修行又有感悟,这就说给你听!”

  六耳聪慧。

  向来是举一反三,与道亲近。

  这十三年来。

  陆青峰虽是传授六耳修行,但六耳修行大法,也常常另有感悟,说给陆青峰听,让陆青峰也大有所得。

  让他道行猛进。

  眼下听着六耳叫嚷,当即将枝叶摇晃,脆声道:“我听着呢,你说就是。”

  “哼!”

  六耳装腔作势,哼哼声清了嗓子,将双手背在后,冲着青竹指点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我六耳厉害,且近前来,仔细听之,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也。”

  “……”

  “……”

  陆青峰‘哗啦啦’摇晃枝叶,就知道这六耳又不知从何处学来了这般话语,觉得威风神气,故意作态。

  有心笑他。

  哗啦啦!

  陆青峰将枝叶猛地摇晃,反问道:“我是竹子,怎的近前?”

  “……”

  猴子一听,神色一滞,上下看了眼青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竹子,你赶快化形吧,不能走不能跳,还要每日给你浇水松土,离了我你可怎么活?”

  陆青峰修行这些时日。

  反反复复早就渡过好几轮天劫,将不少大神通都强化了一遍。如今又是八重天劫的修为,再过两年,就能再一次重临天仙之境。

  迟迟不化形。

  为的是积攒底蕴。

  这猴子傻乎乎的,说了他也不懂,说不得还要催促陆青峰早些化形,省得他每日要浇水松土。

  陆青峰自然不愿说。

  猴子有心显摆,也等不及陆青峰说话,就自个上前两步凑近青竹,低声道:“我连日修行大法,终有所得。法不传六耳,我小声点说与你听,你可莫要传出去了。”

  法不传六耳?

  这话任谁说着都无妨,但教跟前这猴子说来,听着恁地好笑。

  陆青峰见着六耳鬼祟,也知道他就是这般性子。

  不予计较。

  “搞快些!”

  催促一声,静静听着。

  “催催催。”

  “仔细你的脑袋!”

  六耳嘟囔一声,还是将嘴巴凑到青竹旁,当下就将他‘终有所得’、‘悟出’的法门、神通玄妙关窍,告知陆青峰。

  陆青峰一听——

  “好个六耳。”

  “果真玄妙!”

  但见那《十二都天魔神法》被六耳改的近乎面目全非,更加侧重打磨肉身,内藏无穷玄妙,与原来法门已经是两般模样。

  陆青峰连忙参习。

  “妙妙妙!”

  当下修行起来。

  寒来暑往又是三年。

  又一日。

  “竹子竹子,我又有感悟!”

  六耳跑来,竟将变化术悟出七十二般变化,愈发玄妙。法外化身也有精进,愈发不同。

  “不错不错!”

  陆青峰将其所得补入自家神通当中,大有收获。

  一时欢喜,静心参悟。

  不几日。

  “竹子竹子……”

  六耳又有所得,将‘云巅步’改变许多,腾云驾雾,一纵就有十万八千里,与他那云巅步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陆青峰尝试,也觉厉害非凡。

  “六耳你真聪明!”

  又是夸赞一番。

  再几日。

  “竹子……”

  六耳又从都天魔神变化中,悟出‘三头六臂’、‘法天象地’神通。

  陆青峰沉浸修行,习惯性的夸夸六耳,闷头钻研去了。

  春归夏至。

  陆青峰还未将这些个神通、妙法吃透。

  “竹子竹子……”

  这猴子又无师自通,悟出‘担山赶月’、‘呼风唤雨’、‘翻江倒海’等神通。

  这一次。

  陆青峰终于觉出不对劲来。

  ……

  “竹子,你盯着我作甚?”

  猴子在青竹下,眼神闪烁,两手无处安放,有些不自在,不复先前得意洋洋。

  微风吹过。

  吹动了青竹枝叶。

  陆青峰看着六耳,脆声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法门、神通真是你自行悟出的?”

  “那还有假?”

  猴子将胸膛一挺,扬起脑袋强自道。

  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样子。

  但陆青峰与他相处二十六年,这猴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那什么。

  一开始没能察觉,那是因为这些年修行进度极快,修为道行一日千里,又沉浸在参悟种种玄妙当中,故而被猴子糊弄过去。

  但此时惊觉,再一回想,细一琢磨,哪能还不知道!

  “还要嘴硬。”

  陆青峰心念动。

  将这几年来,六耳掰扯细碎的种种法门、神通各自汇聚。

  属性面板上顿时识别出来——

  教主级:八九玄功。

  大神通:七十二般变化。

  大神通:法外化身。

  大神通:筋斗云。

  大神通:三头六臂。

  大神通:……

  ……

  除了八九玄功外,全都是大神通!

  只不过。

  大神通与大神通还有差距。

  陆青峰修行的不少大神通,大多都是刚刚强化到大神通层次。

  唯有五色神光、云颠步、颠倒太虚琉璃壁等成了大神通之后又被陆青峰强化了几次。

  但六耳偷学来的这些神通,却要玄妙许多,相当于到了大神通层次,又被强化了八次十次左右的水准。

  虽不比无上神通,却也是天上地下少有。

  难怪就连他都觉得玄妙,花费不少功夫都没能彻底吃透。

  “八九玄功。”

  “七十二变。”

  “法外化身。”

  “筋斗云。”

  “……”

  陆青峰屈指细数,看着兀自不服气的猴子,顿时气笑了:“好啊,长能耐了,难为你还晓得遮掩。”

  被陆青峰叫破神通根底。

  这猴子顿时蔫了,丧眉耷眼道:“我就是气不过,竹子你总觉得我不如傻石猴。”

  说着。

  猴子有些委屈,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何时觉得你不如石猴了?”

  陆青峰看着猴子,也意识到刚才语气太重。

  这六耳虽修行有成,但赤子心性却并未变化,献宝似的偷学来大神通,然后透露给他,却换来一顿数落,猴子自然觉得委屈。

  只是。

  不论是功法,还是大神通,他身上都有不少,虽说会稍稍逊色于菩提祖师亲传,但却胜在不沾因果不惹祸端。

  若是勤学苦练,日后也未必会弱了石猴。

  偏偏猴子要强——

  “可我就是不如!”

  猴子带着哭腔,低着头大声道:“那石猴比我修行更晚,都已经修成天仙一年多。我苦修这些年,还是被他超过了,竹子你肯定觉得我比不上石猴聪明!”

  说着说着,猴子觉得更加委屈了。

  像是被遗弃了一般,眼泪忍不住就滚落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

  陆青峰听着猴子哭嚎,忙去安抚:“我可没觉得。那石猴在仙山中修行,灵气荟萃、日月精华星辰精气享用不尽,又时常聆听圣人讲道,修行一日能抵得上外间十年百年,自是进境极快。”

  陆青峰也没想到,猴子会对此事这般在意。

  更没想到。

  那石猴拜入菩提祖师门下不过十年光景,居然已经修成天仙。

  难怪近来这六耳有些古怪。

  原来是看到石猴进步太快,被比下去了,攀比之心遭到创伤。

  要知道,这石猴七年筑基,真正开始修行学艺,才短短三年而已!

  “恐怖如斯!”

  “不愧是齐天大圣!”

  陆青峰心中感叹。

  面上却不表,装作不屑哼了一声,冲猴子道:“你在这外间修行,十三年修成天仙,只比那石猴慢了十年。细算起来,他可不如你。”

  这话不假。

  同样是天生地养,天地孕育。

  六耳与石猴修行起来都是极快。若是同样的条件下,六耳未必会输了石猴。

  眼下。

  与其说六耳不如石猴,不如说是陆青峰不如菩提祖师。

  “我当然比不了菩提祖师!”

  陆青峰也理直气壮,但嘴上可不会去说。

  看着六耳。

  心中一叹。

  现在这点差距还算好的,待到这石猴闯龙宫、下地府、大闹天庭之后,偷吃无数美酒佳肴,监守自盗无数叛逃,吞服无数金丹,又被老君投入八卦炉中炼化一遭。

  如此下来。

  可就将六耳甩开不知多少了。

  “也不知日后六耳如何能有那般神通,与石猴斗得不负胜负。”

  “最终为何又被一棒打死?”

  陆青峰心中疑惑,琢磨许久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真不如我?”

  出神时,传来声音。

  陆青峰往六耳看去,见着猴子终于抬头,眼中又有灵光现,顿时笑了:“不如你不如你。”

  猴子一听。

  不顾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也嘿嘿笑了。

  这家伙倒是好哄。

  陆青峰望着六耳,暗道:“一味修行不可取,是时候带他出去历练历练,拿那些天仙、妖王找找自信了。”

  遍观四大部洲。

  陆青峰一瞬间想到三处所在。

  “第一站就是此地了!”

  心念动间。

  青竹摇曳,化为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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