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278 灵息出体

小说:浮世谣 作者:糖水菠萝 更新时间:2016-12-22 18:56:20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我怔在原地,玉弓声音带了丝哭腔,急道:“田掌柜!你救救她啊!”

  救?怎么救?

  行尸咒将骨肉与魂魄牵为一体,肉骨湮灭,则魂飞魄散,这是阴邪阵法的必要代价,我如何改变天地伦常,打乱阴阳往生?

  天地伦常,阴阳往生……

  我一顿,忽的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幕。

  “……你这是做梦……你半妖之躯做妖都是难事,何以做人?简直痴心妄想!”

  “初九,我知你见识极广,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世上异术巧技成千上万……你可曾听过上古之巫?……半妖乃妖骨植入人体,从此魂魄无法抽离凡胎……此上古之巫异曲同工,以人骨植入半妖肉体,换掉妖骨便可转化为人……”

  我咬牙,对,半妖都可以变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我看向怀里的吴挽挽,一个大胆念头在心里生了出来。

  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将吴挽挽推入玉弓怀里:“别让尸身受到损害!”

  穿过惊慌乱窜的怪物,我朝唐采衣急急奔去。

  世上阴邪阵法奇巧万种,其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阵法叫漪尘不惊。

  名字取得有些雅,实则阴狠歹毒,可怕至极,古时专用来在人将死未死之际续人残命困人魂魄以继续施虐折磨。比如凌迟,比如油炸煎骨,待囚犯奄奄一息死后,魂魄会立即化为须有,烟消云散。

  左右唐采衣都是要烟消云散的,我有何好顾虑,而施阵的材料,其余零碎的暂且不计,最重要的骨肉尸骸,这里几万具行尸走肉已足够多了!

  我飞奔过去时唐采衣已昏阙在地,我以最快速度咬破手指。在她身旁画谱。

  刚将她绵软透明的身子拖到图阵之中,玉弓惊声尖叫:“田掌柜!”

  我忙抬头,恰好看到吴挽挽从玉弓怀里挣脱,拍着衣袖不悦的爬起。

  她抬眸朝我看来。眉间朱砂鲜红如血,双眸蕴满杀气。

  我下意识看向杨修夷,他所处的地方混乱嘈杂,楚钦和吕双贤也已赶过去了。

  我心下一寒,若假吴挽挽在此时将我们杀掉。大可将一切推卸给那些怪物。

  她看向唐采衣,眉毛微扬,轻懒冷笑:“原来她没死?”

  玉弓冷冷的看着她:“可是吴挽挽死了!”

  “对,所以我没有可以要挟你们的把柄了。”

  话是对玉弓说的,目光却凝在我的脸上,眼神有丝戏谑,有丝轻.佻。

  我站起身子,心念百转千绕,谨慎的望着她。

  “初九,其实我与你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我极少欣赏别人,你是我难得看得上眼的。”

  我握紧拳头:“你觉得你杀定我了么?”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虽然这具身子不太中用,但对付你们两个……”

  她看向玉弓,忽的眉眼一厉,冲玉弓的脖间猛割下去!

  玉弓忙后退,与此同时,我凝结所有真气于掌中,猛推了出去。

  可我着实不行,我拼尽全力的一招赤阳长风也不过将她的身体打的略略偏移。

  她的身形往后趔趄,匕首破空途中。锋利的刀刃贴着玉弓左颊而过,留下了一道鲜红伤口。

  我拔腿朝她们跑去,她迎面冲来。

  交手的瞬间匕首呼啸而来,她身手灵敏狠辣。像只敏捷凶悍的豹子。

  我侧身避开,她却手腕一转,匕首刺入我的胳膊,一挑一转,刀法凌厉冷酷。

  我忍痛以手肘攻击她的头部,她早有预判。灵巧脱身,旋身扬腿踹在我背上。

  身子就要飞出去的瞬间,她抓住我的头发,我借力转身劈去手刀,她一招风扫梅花便将我的身子彻底打压在地。

  她随即下蹲,单膝跪压在我胸口,眉目冰寒,扬起匕首,语声疾快:“你的身子确实古怪,但古往今来,我从未听过有人掉了脑袋还能死而复生的。”

  她举起匕首,就要斩下时,被急扑而来的玉弓以背挡下。

  玉弓右臂严重灼伤,稍稍安好的左臂拍向吴挽挽。

  吴挽挽快速后退,同时匕首一个飞快舞影,便见一线血丝于空中喷洒,玉弓左手的两截指头登时飞了出去。

  吴挽挽并未收势,纤细长臂再度一扬,匕首比出的刁钻角度,似要将玉弓的手腕齐齐截断。

  一切发生太快,玉弓连闷哼都没有发出。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双手支地,腰肢扭的极为夸张,强忍着剧痛横扫去一腿。

  她反应着实灵敏,顷刻便闪到一旁,我叫道:“你方才是不是被那声巨响给震了出去?”

  她冷冷一笑,不予理会,又扑了上来。

  我极快伸出手臂,微弱晶元结出一道淡粉晶墙。

  唐采衣身子愈渐稀薄,刻不容缓,我一定要将她打出吴挽挽的身子。

  可是我身上没有千鹤钉,没有沧冬竹,没有白苋水,连可以打结的长绳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震颤轻轻晃来,随后就听到甄坤的大喝:“最后一下!十六丈七尺三寸,成了!少爷,我们成了!哈哈哈!”

  我眉眼一凝,还有一下!

  我看向吴挽挽,她挑眉讥笑:“你以为他们能马上过来了么?”

  她压根就不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大地轰然巨响,我骤然收阵,身子如上弦之箭,猛冲而起,撞着她狠摔在地。

  在她神思最薄弱的关键时刻,我的双指点在她眉心朱砂之上:“凌薇之姿,天行之周,闲魂速散!”

  她双眉怒皱,眸中强烈愤怒,转瞬凝固,没了生息。

  不由多想,我赶紧抱起吴挽挽的身子朝唐采衣的阵法跑去,神思却骤然一凝,但见一团极淡的鹅色烟云自空中冲来。

  就要落回吴挽挽身上时,不甘前功尽弃的我蓦地身形一晃。将她狠推了出去。

  身后传来闷响,我回过头去,不由睁大了眼睛,我的身子和吴挽挽的身子倒在了一起。

  脑袋刹那一空。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的身子,我的脚,我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我惊慌的抬起头,鹅色烟云停在我跟前。一个极为空灵的声音响起,像从遥远天界传来一般:“真没看出来,你竟是缕孤灵?”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响起:“我,我死了?”

  “亏你还是巫师,这么浅显的常识你需要我回答?”她淡淡道,“既然是缕孤灵,那你便与你的身子牵系在了一起,你身子好好的,你怎么会死?”说到这,她忽的一笑。“你的身子倒是个宝贝呀。”

  语毕,鹅色云烟蓦然朝我的身子纵去,我惊恐大怒:“别碰我的身子!”

  我想要冲去,可我第一次这样离开身子,完全不能自己,方才将她猛推出去的那股力道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

  我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我的身体里,巨大的害怕似惊涛骇浪般将我刹那席卷吞没。

  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都要被她夺走了!

  我的杨修夷,我的师父。我姑姑的重光不息咒,我月家的血脉……

  而留给我的是什么,满腔遗恨?

  在我空洞发懵时,我的身子猛然一颤。这一瞬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却见身子泛起一阵水绿流光,那团鹅色云烟低呼一声,被震飞了出去。

  我蓦然瘫软,失而复得,大悲大喜。劫后重生的感觉莫过于此!

  但旋即,从未有过的强烈怒意将我烧的理智全无,我先于我的意识,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团鹅色云烟猛追过去。

  她陡然回转冲来,我想伸手抓她,但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却有一股轻灵气蕴从我体内狂涌而出。

  她闷哼一声,跌了下去,我旋身坠下去追,她怒道:“我不要那具身体就是了,你何必穷追猛打!”

  “闭嘴!”

  她冷笑:“可你知道你若伤我一个好歹,我父亲必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闭上眼睛,神思将她强牵过来,她惊然大喝:“初九!我不愿与你为敌,我只想找具肉身依附而已,谁都不愿自己魂飞魄散,我何错之有!”

  我望着她:“你到底是谁?”

  她不说话,我眉眼一凝,她吃痛的低呼,暴然怒叫:“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生灵怎么这么强!”

  我也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此时无心多想,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良久,她低低道:“我叫卿萝。”

  “哪个卿?”

  “胥国国姓。”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不悦道:“我说了我会安分守己,你问这么多……”

  我喝断她:“你说不说!”

  她呼痛,叫道:“够了!你别再乱来,我说!”她喘了口气,不悦道,“我幼年遇难,我爹将我的魂魄以秘术封印,十四年前他终于找到一具命格灵根与我合适的女子,我才得以重见天日。可惜那具身子在去年病死了,我爹将我弄回了罐子里,这次我早早便在那罐子口动过手脚,这才跑出来。之前我听我爹和友人聊天时说过,在太仙位和垣西位中有一座悬殿,是座上古陵墓,往来于六界之中,墓中有一具万年不腐的绝美女尸,所以我就来了。”

  我皱眉,惊讶又怀疑,静了一会儿,我问:“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无门无派,你不会认识。”

  “住在哪?”

  “项州。”

  “你若肉身不毁,你今年多大?”

  “多大?”她嗤声,“有何用,我说我四五百岁了,你可信?”

  “四五百岁?”我愣了,“那你爹……”

  “我爹近千岁了。”她看向杨修夷的方向,“如此一来,你是不是觉得你这相好根本不够看?”

  我冷笑:“出生早晚是由天定,我不觉得这有何好比较和骄傲的。”

  “你放了我。”她沉声道,“我父亲同青崖道人和天悠仙尊皆有百年交情,你也不想因为我们而让他们反目为仇吧?”

  我一顿:“你认识我师公和师尊?”

  她声音终于放松:“对,你消失的那四年里,你师尊找过我爹帮忙,我也认识你……”她转向吴挽挽。“你将那具身子给我,我……”

  我冷声道:“你不该放火烧唐采衣。”

  “那时我又不知道她有行尸咒!”

  “这不是你可以滥杀无辜的理由!”顿了顿,我气道,“你走吧。”

  说起来。在玉弓和她争执之前,我根本没打算和她撕破脸皮。毕竟我和唐采衣,吴挽挽非亲非故,我虽不会见死不救,但我也不可能多事替她们报仇。我看不过去也只是看不过去。好比我住于市井,我与邻居之间关系尚可,但若邻居被人追杀,我可以打开门收留他们保护他们,但我不会闲着咬牙磨刀,去满世界替他们找仇人报仇。

  卿萝仍不甘心:“你当真不肯将这具身子给我?如若我告诉你师……”

  “你快走!”我气道,“再不走我就把你交给吴洛!”

  “可是我会魂飞魄散!”她叫道,随后蓦的转身朝吴挽挽冲去。

  我飞快将她撞开,她怒道:“你还拦我!”

  “唐采衣和吴挽挽都不欠你!”

  “你!”

  这时我一惊,垂眸朝唐采衣看去。她的身子透明的近乎消失。

  我忙闭上眼睛,闭绝五识,神思一瞬清澈空灵,悠远心静。

  仿若有光阴沧海在我周边跌宕沉伏,荒芜之地渐变为盛世良景,沐雨经霜的求生挣扎变为鼎实丰衣的安稳世态。

  流云华光纵然而过,时有暗火,时有明花,最后汇聚一刻,我微微凝眉。随即一声清脆的咳嗽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睁开眼睛,吴挽挽抚着胸口在玉弓怀里狂咳,满口满口的鲜血。

  而那边,唐采衣渐渐透明的尸身已消失不见。

  我竟然……做到了。

  卿萝不知去向。我愣愣的浮在空中,抬头望着穹顶。

  神思明如皎皎朗月,清如潺潺溪水,无数光影碎玉烁金般从我眼前滑过。

  万种流光,千缕笑音,宛似惊雷破开天幕。业火烧遍千山,那些我遗忘的记忆刹那如月涌江流,鲜明的复活了。

  “小词说以后长大了,就换她背她爹爹了。”

  “那牙儿呢?牙儿要不要背我呀?”

  “不要,要别人背一定是受伤和走不动了,我不要爹爹走不动,我要爹爹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一直背得动我。”

  “哈哈哈,好!爹爹要一直背着牙儿!”

  天上星子如棋,我搂着爹爹的脖子半梦半醒,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远处花海乡田里,娘亲在等着我们,爹爹抬眸望到她时的俊朗侧颜,付尽了柔情。

  “你看老爹这个样子像老鼠多一些还是像猪多一些?”爹爹捏着鼻子,凑到我跟前斗鸡眼。

  我咯咯笑着,在他嘴巴上亲了口:“爹爹是个傻子,哈哈哈!”

  “卖女儿了!养不活了!谁家好吃的多谁给抱走算了!”爹爹把我架跨在他脖子上,沿着村里的大道小路一条条吆喝过去。

  我气呼呼的抱着他的脑袋,咬着他被我弄散了的发髻:“坏爹!你是坏爹!”

  “姑姑,你做了什么?好甜啊!”我跳进一户明亮小院叫道。

  “小馋虫,就知道你会来。”姑姑端着一盘糕点出来,“都给你。”

  “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嘛。”爹爹嘀咕道。

  “吃吧吃吧,吃坏了肚子痛的又不是我。”娘亲气道。

  “为什么不认错?你抢了灵灵的玩偶就是你不对,你要不跟她认错,爹爹不要你了。”

  “奇怪,你原哥哥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他买给你的东西你就不能要,知道吗。”

  “不行,爹爹没多少钱了,这两个泥人你只能挑一个。”

  “哇,好漂亮的花结,牙儿亲手做的吗?谢谢闺女,来,亲一口!”

  身边满是腐臭,我浑身发颤。巨大的悲痛袭在心头。耳边满是爹爹的声音,隔得太远太远,那般空灵。

  可是所有的一切又刹那变为黑暗,一个女人抱着我躲在地窖里。纤细的手掌捂着我的嘴巴,外头无数凄厉尖叫像修罗鬼魅般钻入我们的头皮。

  终于,地窖被拉开一道光影,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疾步走了下来,四下一扫。目光凝在了我们藏身的角落。

  月三姨被一剑刺死,我尖叫大哭,被人粗鲁的拽了出去。

  村里所有的阵法荡然无存,冲天的火光将天幕烧成一片赤色云海,滚烫的大地上横陈着无数死相凄绝的亲人。

  灵灵的脑袋被削了一半,脑浆血液流洒溢出,剩下的一只眼睛愤怒惊恐的瞪的好大。

  我嚎啕着挣扎:“不要抓我,爹爹!娘亲!”

  胳膊一紧,我被人强扯了过去,一双温柔的近乎邪魅的眼睛望着我:“牙儿。”

  我哭着:“清拾哥哥……”

  “你找你爹是么?”

  “牙儿!”

  我回过头去。爹爹支剑在地,孱弱跪着,双目通红,青筋崩显,一向坚毅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泪。

  娘亲的身子无力的靠着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胸口空空的,一坨红色的血肉牵着她的心室,垂在腹前。摇摇晃晃。

  “娘!!!”

  我忙跑过去,却被人拉住了后襟,我凄厉大哭,撕心裂肺:“娘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有人粗鲁的厉喝:“闭嘴!”

  一个耳光将我打趴在地。

  “牙儿!”爹爹惊道。

  我仓猝爬起。却见六个黑衣人执剑刺向爹爹,爹爹撑起身子相挡。

  翠色流光如似绡纱般轻渺素净,在这轻渺素净的绡纱里,爹爹的血肉仿若轻旋的红蝶,被片片削飞,喷洒一地。

  “爹爹!不要杀我爹!!”

  我又蹦又跳。被人强按在地,原清拾在一旁嗤笑:“平日一直对你低声下气,你如今这个死法,赏心悦目。”

  最后一剑刺穿了爹爹的胸膛,爹爹悲痛的望着我,想要伸手:“牙儿……”

  支离破碎的身子轰然跪下,身子像跌碎在尘间的雨滴,骤然四溅,化为一滩模糊血肉,铺陈在了娘亲身下。

  陡然而起的长风将馨甜的血气肆意荡向天幕,横扫苍澜,狂风呼啸,层云翻卷,大地火舌猎猎招展,将一切吞没其中,灰飞烟灭。

  我撕破了喉咙:“爹!!”

  “爹爹!!!”

  “爹!!!!!”

  漫天的风雪卷过长街,北风狼嚎,冰冷入骨。

  我穿着褴褛的衣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抱紧自己,有人路过,在我面前丢下几个铜板,对面一个老人爬起来捡走,丢下多少,他捡走多少。

  风雪停后,我沿着长街一步一步离开,走到荒郊之外,一只大黄狗在啃骨头,我愣愣的望着它。

  它抬头冲我龇牙,叼着骨头离开。

  天地冻寒,茫茫大雪,我捡起它掉落的肉丁,狼吞虎咽的塞进嘴巴里。

  一个清癯老人握住我的手:“孩子。”

  墨青大袍,一身富贵,眉宇轩昂,双眸睿智,不是寻常人家。

  他一笑:“你要去漠北,留在这里,你会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物。”

  他伸手从我嘴里掏出肉丁,塞来一个滚烫的软糕:“好好活下去,你生来注定不是个凡人,老夫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大掌轻抚我的额头,他转身离开,浅细的脚印很快被风雪覆盖。

  “初九!”

  我垂下眸子。

  欣长清影疯了似的抱住我的身子,疾声大喝:“你醒醒!睁开眼睛,初九!”

  我闭上眼睛,灵息一沉,返回身子的一瞬,如似云楼被遍山云雾所遮,再无清朗月色。

  我缓缓睁开眼眸,杨修夷苍白的面色顿然大喜,在我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我环着他的腰肢,贴在他胸膛上。

  一口清水递到唇边,他柔声道:“初九。”

  我没有动,双目怔忡。

  方才清明的神思不若存在,刹那返还的记忆似在渐渐退潮。

  我想要努力抓住它们,可浑浊飘摇的气雾像密密麻麻的地衣,将皎洁如玉的杏月染得斑驳狰狞,最后剩下一面残缺腐朽的枯镜。

  杨修夷捧起我的脸,轻声道:“你先在这休息,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别害怕。”

  他动作轻柔的放下我,我握住他的手腕:“杨修夷!”

  “嗯?”

  “我怕我忘了,你帮我记住!”

  “什么?”他问。

  我努力回忆,头痛欲裂:“一个墨衣白发的老人,很正直的面相,他让我去漠北,还给了我一个烧饼。”

  杨修夷浓眉微拢,点了点头:“好,我记着。”

  “不,是软糕,不是烧饼。”我痛苦的捧住脑袋,“他长得什么样子,他,他……”

  “少爷!”邓和遥遥呼道,“少爷,你快过来!”

  我微顿,抬起头,道:“快去吧,我没事。”

  他担忧的看着我:“可是……”

  我忙道:“先去,待我整理好思绪再告诉你。”我撑起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清水,“快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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