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三百八十六)

  果然,潜猎者七勇士化身成的怨灵们,原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不可能被吸收进吞世龙阿努的体内,更不可能在这里捣乱。

  ——除非,是阿努主动把它们吸过来,让它们肆虐。

  灵体的世界就是唯心的世界,更何况这个世界就是吞世龙阿努的体内,他自己的意识自然对这个世界有莫大的影响力。阿努几乎就是这里的造物术,是控制一切的神明,虽然他并没有办法随意地去控制,只能通过潜意识大致干涉一下。

  弗里曼意识到这里的生活即将结束。他不想这一切简单地结束,想和伊莱恩他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才潜意识地把潜猎者勇士们的怨灵引出来的。

  圣灵化的古达,自然也是基于同样理由而出现的——而且他出现的时机真是不能更巧妙,刚好在其他潜猎者勇士被打败之后。

  伊莱恩长叹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去怪责,甚至去怨恨弗里曼。

  弗里曼终究只是个孩子,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担忧,依恋现今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现在,弗里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想终结这一切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你、你如果真的不愿意,我们可以再等一两年哦?"伊莱恩却说,"也、也不是说外面的世界会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马上毁灭。一、一两年的缓冲时间,我们还是有的。"

  黄金乡里的一年相当于现实世界的一个小时。

  如果伊莱恩没算错的话,现实世界那边的亚特兰提斯城将在几个小时之后自.爆,几个小时换算过来就是这边的好几年了。在这好几年内伊莱恩依然可以和弗里曼他们一起愉快地生活着,直到这件事不得不处理为止。

  "嗯,我虽然很想这样拖下去,但还是不要啦。"猫人少年露出苦涩的笑,"这里的生活确实很愉快,和大家在一起确实愉快。但再拖下去,我肯定会更加依恋这里的生活,对这个世界越发恋恋不舍。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有点可惜,但我觉得我应该在一切不算太迟之前离去。必须狠下心来斩断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我的生活才能翻开下一页吧。"

  断舍离,他懂得。

  但事情确实还没有完。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完结,锤勇士古达就不会变成圣灵出现在这里了。

  "所、所以接下来要去对付的是古达吗……"伊莱恩闷哼道。

  "似乎就是那样子。"弗里曼苦笑:"我潜意识还是把他叫过来了。我无法完全控制我的潜意识。哪怕我愿意离开这里,那位大叔也会在大哥哥你对我做什么之前,先阻止你吧。你还是要击败他……这就是最后的难关了。"

  "我、我明白了。"伊莱恩就猜到事情会是这样子。

  而且既然古达被召唤过来了,伊莱恩不和古达打这最后一场,让古达服气,事情也得不到解决吧。

  "你、你在这里等着,等和古达处理完这件事,我就回来找你。"伊莱恩说,然后离开了房间。

  在客厅那边,古达已经在耐心地等待着伊莱恩的归来。

  "谈完了?"银白圣灵骑士问。

  "他、他想要转变。"白狮人少年答道,"只有我能为他带来转变,让他走向新生。你、你确定真的要成为我的阻力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太知道那个孩子的愿望是什么。"锤勇士古达叹道,"但他却把我召唤到这里来了。既然是他把我召唤来的,这里一定有我需要做的事情,我一定有我的存在意义。我是这样深信的。"

  他顶着伊莱恩的眼睛看。

  "你也一样。你的眼中还带着迷茫,你也在犹豫。"圣灵骑士古达又说,"你知道,一旦你做了你必须做的那些事情,这里的一切便不复存在,你习惯了的这个生活、你的日常,也不再存在。所以你犹豫,你依恋——和那个孩子一样。你知道这是你必须做的事情,但你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去做——和那孩子一样。"

  伊莱恩无法否定。

  "所以,和我打一架吧,光辉勇士。"古达斩钉截铁地说,"由我来代表那孩子心中的[犹豫],由你来代表你们的[决心]。让这理念的冲突化成武力的冲突,用刀剑来说话,借此分出个胜负就好!"

  这是最简单暴力的解决方法了,确实。如果打一架就能消除伊莱恩心里的迷惘,他也愿意这样做。

  但是古达呢?他这样做就没问题吗?只是应召而来,为了帮助他们消除这份迷惘而打这一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锤勇士古达淡然道,"正和你们心里有所愿,才会出现在这里一样,我也有我想实现的愿望,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帮助那孩子。

  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格尔达。但那孩子继承了格尔达的部分灵魂,他的想法和意志。

  我曾经是个很糟糕的父亲,总是在外狩猎、做任务、为了族群的利益而奔波,却很少回家与那孩子相处。

  我能和格尔达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少,能为他做的事情也是那么的少。眨眼之间,那孩子已经几乎要长大了。

  在最后的最后,请让我为那孩子做一件事吧。

  区区的一件事也好,哪怕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也好。

  哪怕我做的事情,其实是挡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也好。

  那还是如此呼唤我的,我只是回应他的请求,到临此处。

  既然来了,那么我就来最后任性一次,假装自己是个够资格的父亲好了。"

  是的,古达有充分的理由,和伊莱恩战斗。

  大概,这就是父母对孩子深沉的爱吧。

  那是一种毫无理由的宠溺,甚至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太快长大,离自己而去。

  做尽一切能为自己孩子做的事情,然后才放心地走。

  ……伊莱恩想起自己的父母,在他记忆中只是依稀记得一个背影的父亲。他的眼睛有点湿润。

  "什、什么时候,在哪里,进行这场决斗?"伊莱恩于是问,语气中带着更多的坚定。

  "明天中午吧。场地的话,由你选,足够广阔,能尽情发挥的地方就好。"古达哼笑道,"我不愿意毁掉这片美丽的森林,估计你也一样。"

  伊莱恩点了点头。

  "然后还有一件事——那只是我自私的请求,你不答应也可。"银白圣灵骑士又说,"那是作为一名亚特族的勇士,一世一代的愿望。我衷心地,想与真正的光辉勇士战斗。"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你、你的意思是,要我用圣剑瓦尔兰迪斯(雷神之锤)和你战斗?"

  古达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这有难度,你应该知道这个黄金乡是灵体的世界吧?"伊莱恩更是皱眉道,"当、当我进入这个灵体世界之后,在外面的道具似乎干涉不了这里。就、就连我带着的咒术之火也没法好好使用,[慈悲剑米斯特丁]也好、[圣骸布]也好,全都失效了。圣、圣剑瓦尔兰迪斯的力量也只能发挥出来一点点。"

  "让我看看。"古达说。

  不得已之下,伊莱恩只得取出那把短剑。这确实是圣剑雷神之锤(圣剑瓦尔兰迪斯)残存的力量化成的短剑,但它似乎没能发挥出真正圣剑的力量,只能用它来杀死唯一一个人——弗里曼(吞世龙阿努)。

  如果伊莱恩用这把短剑攻击弗里曼的话,一切就会终结,吞世龙阿努就会死。当然伊莱恩不会这样做的。

  "有意思。"锤勇士古达端详着伊莱恩手中拿把剑,"不,不是圣剑的力量没有到达这个世界,它才这么弱的。完全不是那样子。"

  古达用手按住伊莱恩的肩膀:"你只是,没有和圣剑好好地交流过,没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罢了。"

  交流?

  ……真的是那样吗?

  不过雷神之锤也确实很讨厌伊莱恩,一直没有承认伊莱恩是它的主人就是了。它唯一一次借给伊莱恩全部力量,是在伊莱恩决战吞世龙阿努的那场战斗里。在那之后伊莱恩就进入了黄金乡,而雷神之锤也变成了那把小短剑。

  [吞世龙阿努的精神体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光靠这把短剑就能杀死。我不需要借给你更多的力量了。]

  它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但这并不代表,它就真的拿不出来更多的力量来。

  所以,也许事实和伊莱恩最初猜测的完全相反。

  并不是因为这里是黄金乡,和现实世界隔绝开来,所以他才无法使用圣剑的全部力量。

  也许,雷神之锤从一开始就可以拿出全力。只是它不愿意把这份[全力],借给它不认同的伊莱恩而已。

  枉伊莱恩还被称为[光辉勇士],得到圣剑的传承呢。这是掺了水的[光辉勇士],徒有虚名罢了。

  "我、我明白了。"伊莱恩长叹了一口气,"我、我回去会和圣剑好好聊聊,希望能得到它的认同。我、我会尽可能在明天决斗之前,拿出圣剑真正的力量来和你战斗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你知道的,即使不借助圣剑瓦尔兰迪斯的力量,我也能……"

  "你可以简单地打败我,是的。"锤勇士古达露出一副充满觉悟的表情,"我知道你有多强大。我曾经败在你手中,我当然知道。

  但胜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切。哪怕明知道是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我也会去挑战。我也有我不能退让地方,这就是身为战士的矜持。

  请你拿出全力来和我战斗吧,不要有半点保留。我也会拿出我能拿出的全部实力,与你决一死战。这就是我能为那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就是古达的[决心]。明知道会战败,还是要挺身而出。当然这决心之中也夹杂着私心,锤勇士古达也确实想和真正的光辉勇士决一高下。

  伊莱恩知道,不全力去回应这份决心,就是一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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