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是在五月五日散去的,太阳重新笼罩了大地,肆意证明了它才是大地的主人,来往上野城和青山城之间的信使也繁忙了起来,特别是大友义镇“被”死亡的捷报的传播,比起大津城失陷的消息还要快上几分。大津城的火焰在雾气散去之前被破城的户次鉴连给扑灭了,附近的村民只认为是山田一族和杉氏一族之间的又一次较量。

  抓获大内晴英向长野城报捷的信使是户次鉴连的家臣内田镇家,他得了捷报,脸色一下子苍白,他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等惨祸,大友义镇竟然被取了首级,他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大津城,见得户次鉴连,单膝跪地道:“主公,不好了,馆主败了,馆主被大内晴英给讨取了首级。”

  户次鉴连大惊失色推开了案几,立即冲上前拽住内田镇家的领角,恶声恶语道:“什么?”围在户次鉴连四周的家臣们也全都脸色巨变,要知道一旦大友义镇败死,他们就成了一支孤军。

  内田镇家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直落,他忙将抓获大内晴英的信使一事一五一十的诉说了出来,手上还举着那份捷报,道:“主公,臣不敢做主,还请决断,那信使就在门外。”

  户次鉴连拿过捷报,内田镇家长舒了一口气,刚刚的户次鉴连好可怕,他不敢抬头,一直都在等待着户次鉴连的询问,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便偷偷抬起头看去。

  户次鉴连拿着那份捷报,撕拉一声将捷报给撕碎了,他不敢相信捷报中所书的内容是真的,大友义镇竟然被讨取了首级,心头一口恶血涌上喉咙,眩晕了一下,重新站直。他心念电转,万念俱灰,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大友义镇真的已经被讨取了,可是仅剩下了的一丝怀疑让他觉得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文章,厉声喝道:“拉上来。”

  内田镇家将那被揍得皮青脸肿的信使给拉了上来,户次鉴连恶狠狠的喝道:“说,说错一句,就杀了你,前日青山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胆敢隐瞒不报,定斩不饶。”

  信使见得对方竟是大友军的将士,惊骇欲绝,窒息难当,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点头,只求得敌将饶了他的性命,哪里还敢隐瞒,急道:“义镇公确实被晴英大人杀了,主刀的是佐田隆居大人。”

  信使见得敌将没有回应,忙解释道:“此事确定无疑。晴英大人已经拎着义镇公的首级,纵马连破十阵,讨杀二三千大友军将士的首级,其余人等全部土崩瓦解逃回府内,这是小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馆主”户次鉴连双眼含泪,声音凄惨,让人听得心如刀割,他完全相信了信使的所说,这种事情如何做的假,青山城相距又不远,只要大友义镇重新竖起大旗,将对大内军士气打击巨大。

  家中第一副将由布孙十郎惟信听得信使所言,静静地看着信使,然后又看了诸将一眼,显然众人已经信了信使的话语,眉头紧皱,喝道:“大内晴英乃是我们的敌人,此人来路不明,妄图胡言乱语迷惑我们,将他拿下。”

  众人一震,全都看向由布惟信,这由布惟信深受户次鉴连的信任,被看做是心腹中的心腹而委以重任,忠心耿耿,由布惟信见得众人没有反应,再度喝道:“捆起来,立即看押起来,不要让此人逃了,也不得让他多嘴。壹歧守,还不动手。”

  内田镇家答了一声,立即将信使给带了下去。座中诸人顿时陷入沉默,大友义镇大人竟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虽然口中说着信使的话不可信,实际上由布惟信对此毫不怀疑。

  不仅仅是由布惟信,在场的诸人好像都相信了信使的捷报。

  由布惟信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大内晴英会如此决绝,趁着大友义镇立足未稳便出城决战,他们能够趁着大雾夺取大津城,同样的,大内晴英也借助大雾攻破了大友义镇的军阵,讨取了大友义镇的首级。

  由布惟信抬起头来,看着陷入悲伤的户次鉴连,道:“主公,传言不可尽信。若是因为害怕传言而逃之夭夭,将永远成为世人的笑柄。接下来,要么攻打青山城为馆主报仇,要么据城一战。”诸将都无言以对,攻打青山城,如今正沉浸在喜庆气氛中的青山城,也许会露出破绽。但去年的青山城之战让户次鉴连的养弟户次鉴方死在了攻城之战中,诸将都有亲人死去,知道青山城不好攻打。

  户次鉴连抬头看向由布惟信,他知道由布惟信无意为了弑父杀弟的大友义镇攻打青山城,大友义镇狷介狂妄,在丰后国内中下武士中不得人望是事实,他的神色郁郁。

  大友义镇的生死对于大友家的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青山城的兵马在人数上或许和大津城的三千之数多不了多少,但是士气的差别就差得太远了。大内军讨杀大友义镇,正是兵锋最盛的时候。

  而己方则是一支孤军,恐怕若林越中守一旦得知大友义镇受难的消息,必然会将船队远离丰前国,返回丰后国。要知道大友义镇膝下只有一子方才一岁,一个婴孩如何掌控大友家基业,到时候必然是回归到重臣合议制度,谁手中掌握的兵多谁在重臣合议中的话语权就大。没有若林越中守的帮助,户次鉴连想要返回丰后国就得突破青山城防线。

  户次鉴连狠狠咬着牙关,道:“馆主就算不死情况同样危机,否则两天时间足够传来确切消息,此地不宜久留,不过撤出丰前直接返回府内同样不行,我们去伊美港,同时与姬岛城的角隈石宗遥相呼应。”

  做出了决定之后,缠绕在心头的迷雾一扫而空,对眼下的局面看的也更加清晰明白。户次鉴连长舒一口气,说道:“馆主之事是真是假还没有确定,不过就算是假的定然也是受伤不浅,但也不能够再冒险了。我亲自领军镇守后路,孙十郎,你带着人先撤。”

  由布惟信没有反对,他问道:“主公,是否要继续瞒着众将士?”

  户次鉴连道摇头叹息道:“瞒不过的,内田镇家惶恐不安的带着敌使冲进城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不过凭着我等的威望,同时为了能够回家,短时间内还是能够压住他们的反弹。”

  户次鉴连决定放弃大津城转道伊美港,想要和姬岛上筑城的角隈石宗互通有无后再做是否返回府内的决定的时候,蜗牛山大津城失陷,山田一族覆灭的噩耗也同时传入了青山城内。

  大内晴英的脸色不假,两日前他攻破大友义镇军阵,看似无伤,可是身心疲惫,脸色苍白,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听得报告,喊道:“果然,果然来了!”语气中还是带有惊讶和不可思议。

  得知这条紧急军情,大内晴英倒是比户次鉴连做得出色,他没有大呼小叫得让沉浸在喜悦当中的青山城的人们知道他们的后路被断了,只是召集了杉重矩、佐田隆居两名重臣前来讨论接下来的应对。

  杉重矩和佐田隆居两人全都知道所谓的大友义镇的首级其实是志贺亲守的首级,大友义镇大腿中了一枪,应该不会有事的,不过为了鼓舞士气不得不弥天大谎继续撒下去。

  好在大友义镇不知道吃错了药,还是真的腿伤并发症爆发,两日过去了竟然毫无动静,这让大内晴英、杉重矩、佐田隆居三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怀疑当日是否真的杀死了大友义镇。

  杉重矩是清楚山田一族的,这山田一族跟他的堂弟争夺山国川附近的土地已经有二三十年了,底下争斗才能够让他的权力更加的平稳,一旦发生大的争斗他就能够出来调停,然后稍稍偏心一些从两家割取一些土地给宗家,这便是他的如意算盘,现在山田一族仅剩下了大津城这一座城砦了,不曾想到被大友义镇的麾下大将户次鉴连给灭了。

  佐田隆居是知道户次鉴连这个人的,上次青山城之战就是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让他无功而返的,他两日前攻入大友义镇的军阵却发现多是平庸之将,上次拦路的户次鉴连不在,原来是来抄他们的后路了。

  大内晴英看得两人的表情,稍稍放心了一些,如果连主将都乱了方寸,恐怕不用打就知道败了,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说道:“不清楚大友义镇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两日时间竟然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我们不清楚大友义镇是生是死,那么你们说说看,远在大津城的户次鉴连会否提前知晓大友义镇的情况?”

  杉重矩心头一震,他摇着头,说道:“丰前、丰后边境线早已经布满了眼线,想要让户次鉴连得知新的情报,恐怕不易,况且现在大友义镇率先要做的便是澄清真相,一旦时日长久恐怕就算不是真的也会让人变成真的。”

  不是真的也会让人变成真的,大内晴英猜不透杉重矩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向了他,杉重矩稍稍解释道:“众所周知,天文十九年府内爆发二阶崩之变,义镇谋反,突袭了家督的寝宫,将上代家主杀害,同时还杀害了盐市丸。”

  说到这里,杉重矩看向大内晴英,要知道大内晴英也是大友义鉴的子嗣,大内晴英脸色稍稍一变便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他巩固家业,将反对者全部赶出府内,这些反对者多前往肥后投效其叔父菊池义武,天文二十三年菊池义武被迫切腹自尽。肥后的名门菊池氏,在历经二十六代后终于没有避免家名断绝的厄运,使得肥后的名门菊池氏灭亡。”

  说到这里,杉重矩提到了关键处,道:“大友义镇为人狷介狡猾,在丰后国人中人望不足,一旦其重伤消息传开,还隐匿不报的话,恐怕那些心怀揣测者都会跳出来,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大内晴英脸色一紧,他对于自己的兄长被人如此说,倒是没有多少观感,其实他对于自己的长兄也认为最好死了。要知道一旦大友义镇真有一个三长两短的话,他唯一的嫡子年方一岁的幼子再夭折,他摘取丰后一国也不是没有机会,要知道他可是大友义鉴的次子,大友义镇的弟弟。

  大友义镇一死,如果他唯一的子嗣再夭折的话,大内晴英虽然已经过继给大内义隆为养子继承了大内家业,是难以返回大友家继承家业的,更何况他还是杀死大友义镇的凶手。不过要是滴流断绝的情况下,大内晴英让自己的次子过继给已经挂掉的大友义镇为养子继承大友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再加上大军护送的话,恐怕丰后的大部分国人都会赞同这件事情的。

  大内晴英的遐想美好,却改变不了眼前的困局,大津城之围如何解决,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也只能够多派亲信监视大友义镇的情况如何。

  没有等来大友义镇的最新情报,大津城的户次鉴连撤退的消息传到了青山城,大内晴英哈哈大笑着,为他的算计大赞了一声,若是让养伤的大友义镇知道户次鉴连在情况未明下率先撤军,不知道会否气死。

  远离青山城的一座小城内,大友义镇的伤比起想象中要严重的多,在没有消炎药的古代,被长枪刺伤引发的感染只能够期待佛祖的保佑,大友义镇现在还是禅宗的信徒,没有误入歧途。

  大友义镇躺在榻榻米伤,屋内有些凌乱,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他的目光散乱,脸色发红,时不时有侍女在他的额头换上一块湿布,挣扎了半天无法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外面情况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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