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弃臣微微颔首:“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却有些道理。”

  “本世子能奉劝你的就是,不要强迫人家姑娘。”燕恂补充道。

  于弃臣沉默不语。

  姜晚晚自是明白了燕恂的意思,但也并没有附和,毕竟那样会显得很假。

  不过以这位未来北离锦衣卫指挥使的直觉,像禁狱司这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组织,诚诺或许有些可笑。

  果然,良久后,似乎做了一番思索的于弃臣缓缓开口道:“我曾于雪山之巅,观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悟出一剑,如果二位有幸在这一招下活着,今晚我便不再阻扰。”

  “……你大爷,说话不算数。”燕恂有些懊恼,破口大骂。

  于弃臣不怒反笑:“我刚才只说没见过殿下,可没说没见过她,如果殿下现在跑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说话间于弃臣竟直将怀中剑抛掷半空,剑身悬于眉目之间,一股刺眼的寒光,仿佛从双目中流入剑身,而那柄不知名的长剑也在此刻缓缓出鞘!

  “虽然这一剑,可能会闹出不小的动静,但还是很想让你们看看这一道来自雪山之巅的剑意,是我平生的第二剑。”

  随着全身气机灌入剑中!剑体嗡鸣,仿佛大山之中有千鸟还巢!仿佛有阴间恶鬼入阳间!泛着森白寒光的剑身,散发出数缕缕寒意,弥漫在雨夜之中。

  继而于弃臣周身狂风大作,四周瓦砾腾空而起,大树扬根!飘逸的长发被风舞在空中猎猎作响,直至散发悬空似谪仙!

  此时姜晚晚心中骇然,此人招式诡谲,竟还不是数月前致伤自己的剑法,她很难想象如此年纪,到底是什么样的剑道鬼才,只怕比自己那位哥哥也不遑多让,接着下一瞬,猛然拉住燕恂急速后掠!

  对方似乎要加快祭剑的速度,只见以夜幕中剑身似乎如璀璨的寒月,以此为中心,形成一个肉眼可视的旋涡!

  四周风雨皆无处逃脱,于弃臣依然言语平静如水,缓缓吐出四字:“雪飘人间。”

  一剑横出!顿时滔天气机,幻化成片片雪花!

  一片!

  十片!

  百片直至千片!先是如秋风扫落叶,继而夹杂着风雨瓦砾,迅速朝二人倾泻而来!

  二人大惊,连忙止住后退的步伐,御气格挡,却见那些雪花如附骨之疽一般,越积越多!

  大雨小巷与落雪!金戈铁马入梦来!这一浩瀚剑招,所散发出的磅礴气机竟使周围温度骤降!地上雨水迅速冰冻如傲雪寒梅,世子殿下只觉呼吸都犹如冰刀割喉,看向那更像是傲雪寒梅的于弃臣,惊讶这位禁狱司的司天命,竟敢让八月飞雪!

  下一刻,逼仄的小巷,漫天的飘雪,宛如雪山之巅上的琉璃世界。

  只是这琉璃世界,却要杀人。

  剑意未止,千瓣雪花,如千柄飞剑,朝燕北的无良世子殿下和那位化名姜晚晚的北离翁主狠狠刺去,于瞬息之间!

  二人几乎分不清那是雪还是剑,只是御气于周身,根本无法破之,不一会身上便已留下或深或浅的剑痕。

  “上善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无拘无束,无色无形,正如这些雪花,打不到也破不了,所以……”

  世子殿下艰难抵御周遭致命飘雪的同时,低声思忖着什么。

  “你有破解的方法?”同样处在琉璃世界中的姜晚晚,面色苍白,即便她拼命的御气格挡,白皙的手背上依然被凌厉的剑气冻出了一片刺目殷红的冻疮。

  这一击雪飘人间居然还饱含了天地自然之力,恐怕此人已经接近九品宗师之境了。

  “没有。”燕恂斩钉截铁道。

  姜晚晚白了这臭小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什么上善若水:“我先助你离开此处!”

  世子殿下充耳不闻:“我在想,法天象地既是佛家武学,却为何有道家上善若水的概念?”

  姜晚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还抽丝剥茧出如此一条细微的线索,但怎么看眼下都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再强大的武夫,气海总有枯竭的那一刻,如果再没有应对方法,姜晚晚绝对有理由相信,二人不是被冻成冰雕,便是被四周缓缓飘落的飞雪凌迟致死。

  “何必挣扎?宗师之下不可能有人能逃脱雪飘人间。”

  于弃臣依旧俯视着二人,便是自己的黄金面甲上也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霜,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舒展双臂,仿佛在欣赏着一幅艺术。

  这绝对是燕恂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讨厌看雪!

  “那九品宗师呢?”

  一道带有书卷气的中年声音,突然在二人身前响起。

  只见一寻常富绅打扮的中年男人,面对狂怒的飘雪,负手悬立,周围雪花竟不能近身,就仿佛男人周遭有一处无形的屏障。在雪花靠近那个屏障的一刹那,便消失不见了。

  大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玄妙景象!

  “司天命,好了不得的剑道天赋,只怕袁剑仇那老家伙年轻时,也不过如此。”

  男人大喝一声:“散”!

  更加磅礴的气机,卷起地上的碎冰和白雪,四散奔逃!原本精绝的琉璃世界,顷刻间便化做凄惨凋零的下场,直至最后的点点飞花,也在于弃臣阴鸷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如此浩瀚的剑意,居然被那男人一袖破之!燕恂稳住心神,忍住全身上下带来的剧痛,模糊的看向那男人,不觉浑身一怔:“原来是你!”

  天下城五大宗师高手,没想到最后一个居然是他。

  燕恂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出身并不光彩,春秋十六国,北宋、北燕、北齐、北周、南疆、南庆、南宋、南商、东越、东夷、东汉、东唐、西域、西凉、西周、西楚。

  而这位是与当今陛下同祖的南商旧人,母亲曾是岭南一代清贵士族的富家小姐,结婚后不久便克死了丈夫,在超度亡夫时,竟与寺院主持有染,事后才生下了这位,未来南朝富贵不可言的闲散国公。

  世子殿下听说这位大人的母亲,当年被南商一众清流人士诟病为当世第一流莺。谁曾想那个女人不光没有感到羞愧难当,反而自那之后,更加放浪形骸。

  而那年,高中殿试一甲,赐进士及第的探花郎,于高中之日,醉酒后一剑结束了那位一生看似荒诞实则荒谬的生母性命,然后一把火烧了祖宅,进朝为官去了。

  只是一把火,真能把一个人的过去烧没吗?

  “原来?殿下在猜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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