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下班卡。

  杨超拖着疲惫的身体,像是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办公室。每天超负荷的工作,带给身体与精神的疲惫,深深地折磨着这位不到30岁的年轻小伙子。

  望着前置摄像头中的自己,眼袋浮肿,面色焦黄,发际线退潮,短短几年老了起码十岁。

  难以忍受的高房价、高消费,等待结婚和生育的时间焦虑感,还有一眼望的到头的枯燥人生。回想起同事小李,工作精力真是旺盛,每天都是笑呵呵地来上班,根本不像他这种痛苦。

  当然,人家有个董事长老爹,还有一辆宾利代步,不用考虑退路和失业,上班也变成开心的事情了。

  钢铁混凝土的大厦,冷冰冰的地铁。

  杨超坐在最偏僻的车厢,带好耳机,习惯性地打开粉红色的dili视频。这个功能齐全的沙凋软件,是他灰败人生中少数的几样消遣了。

  每天就指望这东西过日子呢……

  “看看今天推送的视频。”

  杨超滴咕着,手指翻动,直到一个叫《一个演员恐惧的时候究竟可以有多炸裂?10秒钟把你震住,这才叫高能!》的视频映入眼帘。他最喜欢看演技剪辑对比,这就像是看爽文一样,明知道老戏骨一定会赢,而且视频片段也许早就看过,但他还是想再体会老戏骨的精湛演技,突出他讨厌的那些新生代偶像有多拉胯!

  这令人期待的正面情绪反馈,让杨超甚至不由得轻轻哼起了歌。他等待着。

  黑屏。

  加载。

  然后半分钟后。

  “我草你大爷啊!”

  杨超像是见鬼了一样,触电般把24期免息的苹果丢出去,然后在手脚并用地捡回来,心痛地检查着磕痕。他再翻看那视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恶寒。

  这演技,比活见鬼还活见鬼!

  人类的共情能力,能敏锐地捕捉到同类传达的信息素,这传承于老祖宗的本能,在时时刻刻忠实的发挥作用。这也就是为什么,老戏骨字啊情绪爆发时,尤其是哭戏,总是能引起观众们的共情,即便是生活里的硬汉也忍不住眼圈发红。

  杨超在见到李小雅的第一眼,就切身地体会到了名为“恐惧”的感觉!

  他余惊未消。

  本着现代网民的奥利给散播三原则。第一条原则就是——如果你被吓到、被恶心到!那么务必要找个沙凋网友或是朋友,让他也切身感受一次与自己相同的体会。

  这其实就是赛博朋克时代的“找替身”,属于老传统了。

  同样,也是热点事件、爆火视频的传播逻辑链。

  杨超先把视频发到同学群,想了想同学群早就死了,除了被盗号卖钱和借钱的根本没活人。念头一动,他又转发到了单位群,但他还是不过瘾,接着先后将链接发送去了书友群、游戏群等兴趣爱好群,等到最后他完全懒得辨别了,只要是群,就必须进去留点东西当领地标记——

  直到他发送了最后一条链接,心满意足地靠在地铁靠背上,摇头晃脑地等待着成果。

  “等等?!”

  过了好一会,杨超正要锁屏,心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恶寒,他下意识抬起目光,看向最后一条链接的群组名称……「相亲相爱一家人」。

  电话响起。

  “你个小畜生,你爸被你吓嘎过去了!赶紧来医院!”

  杨超被老妈骂得狗血淋头,丝毫不敢还嘴,他勐然想起那个群里除了爹妈,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呢……

  “卧槽!”

  他作出堪比视频女主李小雅的惊恐表情。内心却是在想……

  那女演员,演技四真滴流弊啊!

  ……

  因为李小雅的表现太过出众,这个泄露视频以一种很诡异的速度在网络上飞速传播。

  网友们纷纷震惊于这位女演员的临场发挥。

  “你说她真见到死人了我都信!”

  “真不是鬼片?”

  “我擦,我大半夜看咒怨,一个人玩逃生都没害怕过,怎么看到她就有点发毛呢……像是她的面前,真有一个鬼在那里一样。”

  起初还流传在小圈子里。

  一般只有关注了“影视”、“演技”、“炸裂”等标签的网友,才能收到这个视频的兴趣推送。

  但架不住的是……这玩意真邪乎啊!

  营销号搬运工率先发力。

  有良心的,起码还能用原标题,同时标明了转载。

  没良心恰烂钱的,上手一番,原视频就变成了:“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她正经历着恐怖的事情……”同时没忘配上最经典的“啊哈”bgm。

  本来大晚上急匆匆赶工拍出来的送映片段,在奇妙的营销剪辑手中变得更加阴间了。

  于是视频的标题也跟着一变再变。

  《女法官遭遇杀人魔尾随,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杀人魔被女法官尾随,直呼不可能!》

  《干掉杀人魔的女法官突然看到了这个画面,借尸还魂?小编毛骨悚然!》

  最后ai队登场了。

  人工抓取、盗用视频还要费些力气甄别,然后根据原标题起个更吸引眼球的名字,ai程序就显得诚实友善多了。它读取了标题和关键词后,参考大数据,直截了当的换了个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标题——

  《恐怖!大波美女撞鬼了!》

  被骗进去的网友,虽然震惊于女主李小雅的演技,但还是忍不住高呼上当。即便……这其实才是最真实、贴切的标题。

  ……

  不知道是红红后援会哪个粉丝,先发现的这个视频。

  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视频的源头,是一个叫做《过线》的网剧剧组,同时发现了幸福互娱注资加盟的迹象,不由得当即精神一震!

  即便最开始放出视频的那位质量审核,根本就没打算把这消息放出去……

  但幸福互娱极有可能进军影视界的消息,还是在粉丝群体里,不胫而走,若星火燎原,成为了各大粉丝群众当天传播度最广的新闻消息!

  魏昆本在打盹,被一脸问号的夏妍半拉半拽到电脑前。

  她指着小号潜水的某个大型粉丝群,严肃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要冲击奥斯卡了?”

  “咳!”

  魏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然而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把依依、还有几位路过的员工也吸引了过来,围在跟前,望着始作俑者魏昆。

  夏妍见来人中有宣传部的员工,便对他们交代了情况。

  “万人请愿粉丝直播见面会。”

  “他们会派出两到三个粉丝代表,有些问题想要询问我们公司……其中最关键、呼声最高的,就是幸福互娱的影视计划。”夏妍不禁感慨,看向魏昆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怪不得魏总根本不急。

  哪怕时尚周之后,粉丝们对幸福互娱的多媒体内容的短缺强烈不满,需求日益增高,就差上门尊皇讨奸了,但魏昆还是稳坐军中,任他风吹雨打——

  原来是早有计划啊!

  魏昆点着手指,他思索着:“线上的粉丝见面会吗……”

  夏妍推着平光眼镜。

  “最好是今晚就上,粉丝群体的意见很大、呼声很高,要是再不满足他们的诉求,正面舆论会瞬间扭转过来,变为负面情绪,这对我们公司和艺人的品牌形象非常不利……最迟不能超过明晚,否则就出大问题了。”

  听魏昆跟夏妍交流了半天,依依越听越困惑。

  雅雅姐那个演啥都像暗黑2尸体发火的迫真演技,也能被nc粉们大吹特吹的吗?怎么火到要给公司逼宫了呢……

  夏妍组织的研讨会上。

  依依亲眼目睹了全视频,目光望着停在镜头里李小雅的那张大脸,陷入沉默。

  “还真特喵的是见鬼了啊……”

  她念头动了动,小跑着找到了魏昆。

  魏昆其实还有些愧疚,他抠屁股都知道拍摄现场发生了什么。不用说,肯定是水仙捣鬼,让李小雅本色出演地爆发了一波。

  即便交代了水仙绝对不要暴露,但没说不许吓人啊?

  还是低估了她的公主脾气。

  依依踮脚,对魏昆勾了勾手,一顿耳语。

  魏昆惊异盯着这小黑长直。“撒旦背后纹的你?”

  依依扭捏一笑。

  “我这不也是为了公司考虑嘛,公司要扩招,过两天就是新人招聘会,到时候有大量的新人加入。但真正有实力的又有多少呢?优秀的人才也要接受培训才能适应岗位、走向市场,对,就是培训!”

  “嗯,所以你就想出来这个‘厉鬼快速培训班’的计划是吧……”

  依依面无表情:“李小雅姐姐都成老戏骨了。”

  这例子举得太好!

  魏昆都被说得有些意动。“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只有恐惧的演技,太单一,观众总是会看腻的。”

  “nonono。”

  依依摇动手指。

  她才是鬼公司最没人性、最可怕的魔鬼,兔兔和珊珊深有体会。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除了黏湖湖的擦边外,就是一肚子坏水。

  “倩女幽魂看过吧?聂小倩漂亮不漂亮?对于宁采臣而言,色念、拘谨、怀疑、恐惧,这几种情绪都有。如果再进一步扩展呢?”

  “见美女帅哥是喜,发现被对方玩弄、被忽视、被pua是怒,怒到一半,结果发现是鬼在pua他们,这是恐惧,是哀,等吓到半死,深刻地体验到啥叫恐怖片有色人种配角的绝望,最后当啷啷掏出摄影机和举着庆祝培训毕业牌子的员工,告诉他们骗你们嗒,女鬼都是冰红茶滴水,是科技与狠活,是假滴!你说他们会不会喜极望外的乐出来捏?”

  依依振臂,满脸激动。

  魏昆嘴角抽搐。

  这已经不是撒旦背后纹依依的事了,而是这小玩意是不是多少带点反人类、反社会倾向啊?

  “原则上我是不赞成的……”

  新招的秘书,小孟冒冒失失地举着话机跑进来。

  “老板,鲨鱼台的电话!”

  要不是她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魏昆才不会招一个连拨内线都不会的笨蛋。

  魏昆对着电话一阵嗯嗯啊啊。

  表情从轻松,到疑惑,最后变为凝重。

  挂断电话。

  他叹了口气对好奇得快要爬上桌子的依依,说道:“你的计划我同意了。但先不涉及影视部,从直播部开始试水吧……”

  “你道德制高点的正义感捏?”

  依依忍不住嘴欠。

  魏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解释道:“刚刚是鲨鱼台市场部,龚升的人打来的电话。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个是鲨鱼台即将进行新的董事会选举,我们有5%股份,有资格竞争董事会主席的位置。”

  “拿破仑去他忠实的巴黎咯~”依依点头:“然后第二件事呢?”

  “这次嘉年华,鲨鱼台要跟猫牙撞上了,直接硬碰硬,火星撞地球!这之前,两家直播公司几乎没有这样两军对垒的情况。很可能是猫牙见鲨鱼台没lol的s赛转播权,再加上主播流失、活动老套导致的总流量下滑,他们抓到了这次在年关最后时刻,一决雌雄的机会。”

  “谁赢,谁就是名副其实的业内龙头。”魏昆摇了摇头,“猫牙内部有能人啊。”

  依依眼睛睁得大大的。

  “所以,要有女人打架了吗?脱衣服,撕起来!哎哟!”

  魏昆轻敲了下依依的脑门。

  这次两大平台的竞争,意义重大。虽然他只是鲨鱼台的小股东,但对于他年后吞并鲨鱼台的“蛇吞鲸计划”,鲨鱼台的龙头位置至关重要,即便在龚升失去斗志后,鲨鱼台的诸多行动和策略显得缓慢又臃肿,一幅跟不上节奏的模样。

  鲨鱼台毕竟底蕴深厚,拥有着数一数二的人才储备和观众基础。

  魏昆对此势在必得!但他要的是具有统治地位,有垄断直播行业潜质的龙头霸主,而不是一个被老二篡位、光速过气的烂摊子。

  因此……

  鲨鱼台这杆旗帜,绝对不能倒!

  魏昆清点着手上这几张王牌。

  红红、纱纱、依依、嫉鬼、水仙……太少!太少!

  数量不算多,覆盖的观众群体也很狭隘,不够广泛。

  仿佛是这次平台之争真的很急迫。

  鲨鱼台的中层领导才打来没有多久,龚升就亲自拨通了魏昆的私人号码。

  “魏老弟,情况很复杂,也很微妙啊,老大哥打电话,一是跟你叙叙感情,二是真有求到你的难处了。我怀疑是董事会高层出了内鬼,要不然,猫牙不可能抓住我们融资失败、资金链不足的时机……”

  “啊?”

  龚升叹着气。“流量下滑,资金不足,股价也跌得厉害,最主要是宣发的钱都拿不出太多。如果到年后,根本不会怕他们,烧钱打就是!但现在就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过渡期,被对手抓到破绽了,他们想打掉鲨鱼台的牌子,你说该怎么办?”

  “龚老哥,你才是董事长和实际控股人啊!”

  “你也可以是。”

  龚升这个看破红尘的老狐狸,悠悠道:“董事会重选主席,老资历、有实力的待选人有好几个……难道你就不想借着这个机会,一石三鸟吗?”

  魏昆没正面回答,他沉吟说道。

  “我清楚了。这边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帮你,帮鲨鱼台全体上下的所有人,漂漂亮亮地打赢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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