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和掌控,以及出于对这些一定会踏上战场流血流汗的士卒的不忍,公孙颜在稳定后一直全力给养士卒。

  从前这样的队伍,战时打仗,非战时便要屯田垦荒,一日早晚两顿杂着麦屑的粥水是常态。

  偶尔一顿粥里有调味的醋布和桑葚干已经不错了。

  像现在这样,一日三餐都是加了盐的豆麦夹杂着碎米干饭可以吃饱,还隔三差五便有一勺肉酱沾点肉荤。

  是绝大多数士卒,从不敢想象的。

  即便是公孙瓒帐下能得到最优质补给的白马义从都不敢想象,更何况原本庄园中地位卑贱的部曲。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虽然还是有骑兵、步卒的隐形等级划分,但有军中军令压制,并没有生出什么欺压斗殴之类的事端。

  原木竖起围城军寨,宽大可跑马的夯土校场后,便是士卒的居住区域。

  除了几座新筑的原木长屋用作军官的临时营帐和议事地点,以及军资存放。

  其余士卒暂时还住在布制的营帐中,只待孤竹庄园寨墙修筑好之后,开始着手修筑。

  在居住区域后方,便是一处温泉窝子。

  操练之后,将武器、甲胄交还给各个什长保管,休沐时间的士卒纷纷穿着戎服,在营帐里寻到了军中配发的黄色肥皂和布巾,来到有温泉的山谷边。

  这处山谷旁的树林里,横七竖八的拉着革索,上面晾晒着统一样式的戎服。

  随着府库和寨墙修筑工程,越来越多的庄户加入,公孙颜手头物资点更加宽裕。

  随着天气渐热,令支部曲和孤竹的部曲原本就衣衫褴褛,不怕热。

  可白马义从身上的军大衣都再穿不得。

  公孙颜按照此前择定的款式和基础玄色,每一个士卒由里到外配发了两身换洗的单衣、裤子、外袍。

  全是耐脏耐摔打的布料所制,外袍带暗纹。

  除了衣裤,纯棉里衣、犊鼻裈、袜子等均有配发。

  军寨后边的温泉窝子,便时常有军士赤身穿着犊鼻裈走来走去,晾晒搓洗过的衣服。

  都是糙汉子,也没什么好避忌的。

  一处青色帷帐围起的温泉池子,时不时传出一阵阵欢笑。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便是操练士卒后,特意来看笑话的张泽。

  比起主宅精心修筑的池子,这里要粗糙许多。

  池子边上就是泥地,泉水也因多人的汗水泥垢有些浑浊,漂浮着一些不明细小物体。

  但是这些都没被张泽看在眼里,他与几人勾肩搭背的坐在池子里,听人描述何洲怎样鼻青脸肿的回到营寨。

  “当时见那小子鼻青脸肿的回来,找我讨要替他存放的粮饷,我还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池水中声情并茂叙述着的正是丁隶。

  这段趣事,他从昨夜说到今日,宣扬得整个军寨的人都知道了,仍不罢休。

  带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围观被揍了一顿的何洲。

  “说起来,何洲那小子呢?”张泽撩水在身上搓了一下,未见当事人本尊,还是少了些乐趣。

  “大清早,带上粮饷,找门路换糖去了。”

  “给你。”

  何洲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站在马家的小院前,固执的将纸包递到站在篱笆后的阿棠面前。

  因是休沐,也不是办公事,何洲没有骑马,硬走了一个半时辰,走到马家。

  所幸他上次奉命来请马家父子赴宴,认得路。

  马家父子被整编进了东面营寨,昨日执行戍守东市的任务,今日还在大营,并不在家。

  这才叫何洲能安安稳稳的带着一脸的伤站在马家院子门口说话。

  马家父子在执行任务时也与何洲有过些交集,知道他定不会就这样放弃。

  请人带话来,叫阿棠娘亲看住阿棠,别让何洲进门。

  阿棠娘亲,确实收到了传话,可她显然有别的想法,看何洲时含笑的神情,显然也与马家父子是不同的心境。

  就比如此时,虽确实没让何洲进门,但却不管他隔着栅栏说了什么。

  坐在树下,借着天光缝补衣裳,垂着头一脸认真,只不过手中活计时不时错上一两针。

  阿棠背着手,站在篱笆后,同样垂着头,脚尖点在泥地上,轻轻的磨蹭。

  “给你。”何洲又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一递,手从木栅栏的缝隙里伸入,直送到了阿棠的眼皮子底下。

  “你快走吧。”阿棠声音细如蚊吶,她快速的回头看了一眼酸枣树下缝补的母亲,又快速的转回来。

  “这样贵重的的东西,我不要的。”

  何洲肩膀一塌,露出沮丧神色。

  她不收,是因为真的不喜欢他么?

  想着他还带着瘀伤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失落。

  他第一眼瞧见撞进他怀里的阿棠,便喜欢她。

  只一眼,便恨不得把心肝都挖了捧给她。

  可是,她却好像一直垂着头,连抬眼瞧他一次也不肯。

  是因为他凶了她么?

  何洲心中悔恨不已,丁叔早告诉过他,他这般毛躁的性子定要吃大亏。

  上次是丢了当上赵都尉亲随的机会,这次更是丢了一见倾心的姑娘。

  早知如此,他一定好好改的。

  丁吏不知自己苦口婆心教导两年,不如一次失恋。

  若是知道,只怕还得气一遭。

  这边何洲颓丧不已,他又看了一眼不肯抬头的阿棠。

  阿棠脚边的泥地,都叫她的脚尖不耐烦的蹭出一个小窝窝。

  “你拿着吧。”何洲面上失落,缩回手,将手里的糖纸包卡在栅栏的缝隙里。

  “我、我再不来打扰你了。”说完这话,何洲只觉得没出息的鼻子一酸。

  说完,再不敢看阿棠,转身离开。

  他清晨出来,求军中军资管事许久。

  管事只道如此会坏了军中物资管理章程,他会掉脑袋的,执意不肯换。

  后来实在看他可怜,便带他去寻了一个在府库干活,有工分的人,用一月的粮饷换了这么一包白糖。

  费尽周折,又步行走了一两个时辰才来到马家,此时他的裤腿上还沾着山间的青绿草液。

  何洲走了几步,强忍下心中酸涩,心道回营还要遭笑话呢。

  这时,却听马家院门吱呀一响,一个脚步声追了出来。

  他犹豫着回头,便感觉手里被塞了一个纸包。

  “我不要你的东西。”阿棠将包着糖的纸包塞进何洲手里。

  何洲心中一阵坠胀的疼,就如此讨厌他么。

  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却听阿棠继续道:“太贵重了,我不要。”

  “可……我下午要去营寨参加募工,以后可以自己换。”

  “爹、爹爹和阿崇下午不在,你,可以送我去吗?”

  “啊?”何洲愣愣的抬起脸,眼眶里的眼珠子啪嗒一下甩到了阿棠的手上,摔作几瓣。

  瞧他这样,阿棠忍不住笑出声来。

  “笨蛋。”

  (爬回来写,脑子跟堵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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